在不久前结束的中国防痨协会80周年纪念暨2013年全国学术大会上，首都大学附属北京胸科医院的马玙教授作为工作30年及以上人员发表演讲，她诚恳地说：“我今年82岁，工作了58年，我仍愿意为防痨事业做力所能及的事，甘做年轻人的阶梯……”

是什么力量让这样一位老人奉献一生，无怨无悔？带着这样的疑问，笔者上门拜访了马玙教授。

“生活简单点、做人低调点、工作学习努力点”

    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，满头银发的马玙教授正坐在电脑旁，在PubMed上检索资料，旁边摊着英文书籍，还有笔记，字迹工整而清楚。

    提及来意，马老谦虚地摆手：“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，现在很多年轻人做得比我们要好，比如分子生物学方面我和他们比差得太多。”熟悉的人都知道马玙主任是一个特别好学的人，每天早上7点多就到办公室，每天坚持工作，每次有学术会议的时候，她都坐在前排，认真地听，不时记着笔记。

    在很多人眼里，工作了那么多年，有那么多的临床经验和科研成果，在结核界只要提及马玙教授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，“老本”已经够用了。但是马玙教授不这么认为，在她眼里医学在不断进步，必须要拓宽自己的知识面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。比如说随着人均寿命的延长，老年人结核病的发病率增高，这些人症状不典型、很多合并各种基础疾病，需要与肿瘤等很多疾病鉴别，不学习怎么能跟得上呢？

    “病人来看病，就是把健康甚至生命交给你。不努力学习提高诊治水平，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。”马玙如是说：“我的座右铭是：生活简单点、做人低调点、工作学习努力点。”

用心了解每一个病人

    60年来始终奋战在临床一线，对这份工作厌烦过吗？马玙教授说：“如果把每个病人都当作是普通的结核病人，可以用类似的方案解决问题，仅仅机械地重复劳动，那这是枯燥而乏味的工作。但要知道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特点，每个疾病的发展都有它的独特之处，如果把病人作为朋友，去了解他的独特之处，救治他的疾病，给他安慰、减少痛苦，那这份工作就不再是重复的工作，会充满乐趣。”

    不管什么人找马玙教授看病，她都特别认真。有一次，有本院职工带一位因一年前体检发现双上肺病灶的病人让她看，根据病人的检查结果尚不能明确诊断，她就建议病人先随访。患者一听说随访就以为没有什么事，不过来看病了，两三个月过去仍然没有见到病人的踪影，马玙教授着急了，找到那个职工，问：“这个病人我还没有给他诊断，还没有解决问题，怎么就不来了呢？”

    病人知道后特别感动，他没有想到这位头发都全白了的老教授还惦记这样一个普通病人，马上赶到医院，复查CT见到病灶有进展，马玙考虑恶性病灶可能性大，建议手术治疗，先后两次手术均证明两侧病灶都是低度恶性肿瘤，她这才放下心来。这个病人随访近十年没有复发，和马玙教授已经成了朋友。

    她说：“现在的医患关系不好，但我始终相信，只要对病人好，病人肯定会有感觉的。”抱着这样的想法，马玙教授对病人特别友善，每一个病人都耐心交流，特别受病人欢迎，更让同行们感动。会诊邀请不断，就在我们谈话的短短几十分钟内，还接到两个会诊邀请。

“我从来没有无名烦恼，我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”

    马玙教授1955年从南京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首都大学附属北京胸科医院（时名中央结核病研究所），医院位于北京通州区（时名通县），地处偏僻。医院每个月在发工资的那周安排一辆班车送职工到北京城里，进行生活必需品的采购，他们戏称为“进京赶考”。从小在上海长大的马玙教授起初非常不习惯，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，她安慰自己，大家都一样，泰然接受就好。

    1969年，她曾出现咳嗽、咳痰，一拍胸片肺上也有结核病灶，但所有的结核药物都出现过不良反应，不能应用。她没有放在心上，仍然参加医疗队下乡，开心地工作，过段时间体检，病灶已经自愈了。

    工作努力的马玙教授很快就得到了医院的认可，年仅34岁就被任命为内科副主任。一个月后文化大革命爆发，有人贴大字报，说这个任命有问题，说她是黑苗子、修正主义。有好心人指点她，思想要跟上形势，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，可是劳累了一天的她回到家就睡着了，第二天谈话的人问她思考的结果，她坦诚地说没思考，结果招来满墙的大字报。她一下子就懵了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，苦恼了好一阵子，后来对自己说既然怎么想也想不明白，就索性什么也别想，安安心心上班。这场冲击最终在马老的淡定中逐渐被遗忘。

    提及这段往事，马老的双眼闪烁着泪花，她动情地说：“那时很多人想不开，很多优秀学者甚至自杀了。我能平安走到现在，是因为我凡事都想得开。我始终感恩医院对我的栽培，能工作到今天，没有医院就没有我马玙，但也有个很重要的原因，我从来没有无名烦恼，我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。身心健康，才能走得更好。”

“人总是要有点追求”

    从医近60年，马玙教授始终在寻找自己的不足之处，干到老、学到老，要求自己每天都有所得和进步。她认为每个人都有惰性，而理想和追求会给人带来一种特殊的精神气，不畏困难、不觉疲惫。

    “谁不想玩？谁不想躺在床上休息？但是人越放松越懒，越不动越不想动。人就是要不断克服自己的惰性，才能争取更多的进步。”马玙教授举了一个小例子，她特别怕热，每到夏天就不停流汗，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，恨不得抱着电风扇，有次她意识到不能这样被动，就拿起拖把打扫卫生，汗流浃背，但感觉很痛快，因为她做到了用积极的态度面对困难。

    提及现在很多医院结核科面临人才短缺，难以吸引青年人才，甚至不少青年医生一有机会就“逃离”结核科，马玙教授说：“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比较单纯，外面也没有那么多的诱惑，无非就是你吃窝头我喝棒子面粥的区别。但是现在的年轻人相当不容易，学医要读很多年书，给家庭造成很大的负担，甚至是举全家之力才能毕业。他们工作后生活压力特别大，上有老、下有小，物价高、房子贵，而结核科收入低、风险大，他们比我们这代人更现实。我非常理解他们，这其实也是好事，没有人会只追求物质，他们也会渴盼事业有成，希望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，这才是社会前进的动力。话说回来，人总是要有梦想，有点追求的。我认为，对于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，重点不是选择什么工作，而是怎样把这份工作踏实地做下去。是金子，总会发光的。”

    谈话间，夕阳的余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洒在马玙身上，周围淡淡一圈光晕，让她看起来像个慈祥的邻家奶奶。她像拉家常一样娓娓道来，言语却触及笔者的灵魂。或许，最打动人的，从来都是最朴实的语句，因为，折射的是人性的光辉。